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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泽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生于安徽宿松,助理审计师,现供职于池州日报社。先后从事过会计、审计、记者和编辑。至今在《诗刊》、《诗选刊》、《文学月刊》、台湾《海星诗刊》、《福建文学》、《广西文学》、《清明》、《天津文学》、《山东文学》、《绿风》、《青海湖》、《北方作家》、《辽宁青年》、《新民晚报》、《青海日报》、《西藏日报》、《湖南日报》、《湖北日报》、《宁夏日报》、《甘肃日报》、《羊城晚报》、香港《大公报》、《今晚报》等百余种省级以上的报刊上发表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多件。有作品收入《中国诗库卷》、《台湾文学年鉴》、《疯狂阅读微悦读诗乐园》、《短诗精选家》等多种选本,先后获《新华网》、《工人日报》、《安徽日报》等多种省部级以上媒体文学作品征文奖。新闻作品及编辑的新闻版面曾获报纸消息类安徽新闻奖、网络新闻作品类安徽新闻奖、报纸新闻版面安徽新闻奖等奖项。
群山环绕,数棵参天大树长在村口,荫翳蔽日,穿过古老的拱桥就能到达峡谷对面的人家,那里的房屋全沿山腰散落,都有近百年的历史。这样的一个寨子,就是很少为外人知晓的白石岭。已经是万木葱茏的季节了,我再一次来到这个深山古村落,看峡谷流水,感受流动的时光在这里驳落的痕迹。此时尽管是旅游旺季,但前来游玩的人稀少,我倒是乐此不疲,寻着先前的印记,顺着一条如绳索般弯曲的砂石路,再次前来探访。
行走在进寨子的路上,我觉得这条砂石小路就是上帝赐来的一根弯曲的绳索,一头连接着外面的世界,一头将白石岭牢牢地系住,并把它甩进深山,让人刻意去寻找。几个写生的人从都市而来,他们未必早先就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一定是有哪个最先误入到了这里,然后口口相传,让他们做出了启程的决定。白石岭有一条不长的峡谷,终年流水不绝,巨大的卵石散落谷中,让人嗅出了久远。每一个进寨子的人,都必须要走过一座横跨峡谷的古老拱桥,这个过程,使他们看到了倒退的时间和被时间打上烙印的故事。那些千斤巨石,毫无规则地倒在峡谷中,透过在寨子里生活的人们对苍山的敬畏,我猜疑着它们肯定以不可阻挡的力量制造过灾难。直到如今,依旧有汩汩的流水,带着诉不尽的言辞,在峡谷中日夜抚摸着冰冷的石头。
如果不是流水制造出一些声响来,白石岭可谓静得让人发瘆。生活在半山腰上的人,尽是八十岁以上的长者,他们不愿跟随子女搬迁,以一种原始的生活方式,劈柴烧饭,土灶炊烟,把日子过得磕磕绊绊,但他们安乐。就像一个心存孝心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生他养他的父母。时下正是雨水充沛的季节,峡谷里的流水明显增多,它们冲刷着石头,或翻过石头的背脊,形成白哗哗水帘。往往写生的人,习惯地在笔端画出它们的走向,色彩由清晰而模糊,渐渐浅淡无痕了。过往的日子里,寨子里发生过的事情,是否也像峡谷中的流水一样,冲刷着年迈长者的心灵?
在拱桥旁边,有一座凉亭,那是老人们聚集的休闲地。我看到几位老人把混浊的目光投向峡谷中,试投想打捞起什么,可是流水不止,他们的视线又开始模糊起来,好在这里的空气,依旧如当年那么清新。老人们任山风吹散头发,撩起花白的胡须。在我看来,峡谷是越来越深邃了,从最早的一条山涧,到现在的一条沟壑,让人看到了水流的力量,看到了时间力量。一个人要从时间的这头走向彼岸,其间未定的沉浮,注定成为他自己不可重复的经历。这样,去理解一条峡谷,反而就更容易走近白石岭的历史了。
千年古树是白石岭峡谷上最让人唏嘘的景物,树皮龟裂,尽管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棵,但它们长在峡谷边,长在进寨的路口,伴着流水生长,叶枯叶荣,把进山的风挡住,山里的日子因此而平静多了。听说在一次敌军入侵过程中,就是这几棵古树,让敌人误以为它里面是一片深不可测的原始森林,久巡而不敢入,最终使村民们逃过了一劫。寨子里几个百岁以上的老人能存活下来,是不是与这些古树有关,我没有去探究。在我的眼里,他们就是这个寨子里最有活力的风景,孤寂地、举步维艰地来回走动。
我常常想:在一个峡谷流水的山寨,人们看山看水,树死树生,于心间是否会悟出某种微茫而恍惚的妙处。寻常日子寻常过,想起白石岭里流淌的岁月,想起年迈长者眼中的月白风清,还有升起的袅袅炊烟,这些质朴而真切东西,就像峡谷里的流水,石头挡也挡不住,它们就这样如此寻常地来,而后又如此寻常地走。
草在风中
又一次看见草长了起来,在屋后的山坡上。我站在半山腰的位置,看风吹草动,我喜欢这样的意境。
天气很好,暖阳,微风。风以无形之态,让人摸不着,抓不住。它温柔地掀开我的衣角,抚摸我的头发,像一个调皮的孩子,令我惬意之至。又一阵风吹来,草低下头去,瞬间又抬起来,就在这俯昂之间,我似乎感到眼前这片青绿的野草又长了那么一点点。它们簇拥在我所熟悉的这座山坡上,任风吹动。风吹过一阵又一阵,吹了一年又一年,草感受着。从荣到枯,从枯到荣,默默地坚守,即使被一把野火烧光,它们依旧把根留住,等待来年的春风。我总猜想:风与草有着一种纠缠不断的关系。
生活在村庄里的人,很少去注意这些。在那个柴禾紧缺的年代,他们看到草长起来了,就拿着镰刀割回家去,晒干充当烧饭的柴禾。柴禾把生米煮成熟饭,喂养着一代又一代村庄的人,后来,人都搬出了那个山旮旯,村庄成为一个空壳。风光顾着那些破败的门窗,咣当作响。听说搬出山旮旯的人现在都使用上了液化气,草长在那里,欣然。
风逗着草,草开心于风,尽管只有一年的光阴,草无视自己的寿命。草尽情,在风的怀里。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自己童年在草地上奔跑的情景。我和伙伴们选择有风的日子,带上自己做的风筝,在山坡上放飞,草看到了,笑弯了腰。不经意间,风却把我们的欢笑声吹远,山坡收留了,在我们再次光顾时,塞在我们回忆的背包里。即便如此,也很少有人去热爱这座山坡,只有草不离不弃,用自己的根须去感受山坡的温度。
我是从这座山坡上走出的孩子,风送过我,草缠过我的裤脚。我的离开,不知草对风说了些什么。这次回来,隔着三十多年光阴,除了山坡是熟悉的,风是熟悉,草是熟悉,其他的一切都很陌生。新宅门前玩耍的几个孩子,我都不知道那是谁家的种。人生弹指一挥间,我们又何尝又不是一株小草。
人们喜欢跟风,在那个掀起进城务工热潮的年代,我的许多伙伴初中尚未毕业就选择了出去打工,几年之后,他们挣回了许多票子,开着轿车回家,风光过像我一样的读书人。我看见过他们手握方向盘,摇下车窗,任风吹拂。现在村庄的道路相比以前拓宽了不少,但由于轿车数量的增多,这条回家的路相比以前还难走。超速弯道超车,常常让人不寒而栗。我远房亲戚家的一个小表弟,就是在回乡路上飙车出了车祸。这个事件之后,长辈们对于自己子女跟风飙车有了更严厉的态度,毕竟一个人活着要紧,不要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我们在风中,命如草芥。
风生于环境,它温和柔软,当然,在它的背后也存在着一定变数。在那些干燥的日子里,风撒起野来,能借一粒星火烧遍整个山坡。即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也不愿看到风卷烈火,祸及草的生命。我这次回来祭奠父亲,他安息于这座山坡上,我扒开草丛,为他烧上一叠纸钱,等香火熄灭间,小草静默,让人生出几分伤感。这时,一阵风吹过来,吹散了眼前所有的纸灰。
根的深处
那棵老椿树长在村口不知多少年了,自从我见到它的那一天起,它就已是树杆粗壮,枝叶繁茂。如今三十年过去了,当我妄图打捞遗失在这里的童年的时候,竟然发现时间就像深秋里的落叶,被岁月的波澜揉皱、遗弃,打捞只能是徒劳。
故乡变了,一切在发生着变化。先前的茅草屋再也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些青砖瓦屋红砖楼房。只有那棵老椿树,依旧以一种沉默的方式在岁月里回望,皱巴巴的树皮经历了多少的风雨和沧桑?这就像在一个人的脸上,没有什么比一条皱纹更真实、更有表现力,它犹如一个人内心浮上来的波澜,一种最基本的意象,或者一个最有概括力的深邃寓言,人的境况的原型表达。
儿童时代的纯真连同这个椿树的根一样深深地埋在这里,那时,我不敢沿着出村的路走得太远,只要回头看见这棵椿树,我就往回走,直至走入那间低矮的茅草屋,为祖父点上一锅旱烟,看他吧嗒地张大嘴呵气。也就是在这样的岁月里,我无意发现了祖父的牙全掉了,腮帮瘪得无依无靠,就像满树的叶子,一到秋天就落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横在空中,任随秋风摇晃。顿然,一种忧伤,一种对昨日的追忆开始在我心里萌芽并且产生。
我对故乡的感情也就是在这样的岁月里滋生暗长着,尤其是我沿着这条村路走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在这棵老椿树下,我的祖父已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块木头写下了他最后的简历,寂寞的,无可奈何的人类的归宿。我总是琢磨着祖父最后一刻的表情,他无力的眼神把我们看了一遍,有欣慰,有不舍,但再也没有以前吸旱烟时的怡然了。周围荒芜的麦田一年比一年增多(为了票子,孩子们都已出去奔波),而我的祖父,他住在不变的地平线上沉默不语,守着他越来越荒凉的家园,春去秋来,与他对望的也只有这棵老树。
老椿树实在太老了,有经验的老头敲击它身躯的时候,听到里面有空洞的回声,但这声音浑厚、沉闷,像祖父在我们面前临终。我至今还记得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离家千里,莫忘根呐!”但我当时根本没有听懂,祖父下葬的那一天,我坐在这棵老椿树的露出地面的树根上,暇想着每一次风雨袭来,它依旧站得那么镇定那么超然的情景。这么多年以来,这种源自生命深处的力量,叫我如何不把昔日投向名枷利锁的目光解放出来?这回,我才知道我的目光终于有了比较高比较明朗比较开阔的地方可停靠和逗留。
也许吧,我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生命里的一些骨头和血脉,我是这个村庄喂养大的孩子,我是这棵老椿树召回的孩子,我的精神和灵魂应该放在哪里呢?穿过季节,我看见往日沉甸甸的十月和五月;透过祖先们肩头的节奏,我看见了麦子和稻穗归家的微笑,和着每一个温暖的日子……
村庄啊,我永远是您长不大的孩子!
山 路
我无法忘记进出村庄惟一的山路,如同无法忘记我白发的亲娘一样。二十多年了,它依旧蜿蜒在村后的山腰上,将村民带向山那边的田地。
山路有些险要: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一遇到大雨还有山洪,山路上的泥土就会滑落流失,切断村民的去路,只有等到天晴过后,村里的年轻人重新打上木桩,把路铺平。
在山路与我共同着的记忆中,我憎恨过它——因为它无情——它伤害过我的亲人,那是一次山路被雨水冲断重新修好后的第十天,哥哥放牛回来,走在此处,不幸踩了个空,跌到了五米以下的山麓。他被村里人抬起,医院的手术台上,他的膀胱在跌落中受伤,下身肿胀起来。尽管哥哥从死亡的召唤中挣脱出来,但他的下身像一个失去效用的水龙头,必须两个小时换一条内裤,仍有一些异味逃入空中,将他与以前的伙伴隔开,与村子里的人群隔开。在第二年的秋天,哥哥最终还是倒在了那条山路上,并且永远安息于先前的山麓之下。
我无法记清最先是小村拒绝了我,还是我拒绝了小村——山路横亘在我们之间,像深不可测的河流。
我清楚地说得我第一次离开村庄的那年,雨水特别多,也特别大,山路被经常冲断。就连我走的那一天,老天爷都没有忍一下他的泪水。父亲撑着一把破伞和母亲一起送我,快要上山路的时候,我叫他们不要再送了,站在那里就行。父样原本执意想把我送上山岭,见我有些不高兴,也就没有再三勉强。待我正好走过最险要的部位时,它猛地向下一滑,切断了我的回路,我分明听到身后父母惊叫的声音,我回过身,看看含泪微笑着的父母,看看这一段滑入山麓下的泥土,再看看那个孤苦伶仃的村庄,我的眼睛湿润了……走出山沟,我坐上远去的汽车,窗外的油菜花开得如火如荼,一切都渐行渐远,消失在春天的最深处,和我对视的只有苍茫无尽的旅途。
上中专的那几年,每逢寒暑假我都要回去,通过那条山路,回到它引领给我的那个小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我开始贪婪地注视着记忆着一切,如浪的雾霭,如波的峰峦,如镜的清泉,如练的溪涧;我刻意地观察过故乡熹微的晨光,临山的旭日,青草上、花蕊里、翠叶间,晶莹的露珠闪耀着,被嘤嘤的鸟啼摇落,又让缕缕炊烟网住,一颗颗地串联,飘向空中;我留意过山间鸟儿真切的呼唤,远方扬鞭笞牛的父老乡亲耕种时的背影悄悄地埋进了我的心间……
所有这些美好的场景都是在我离去以后才猛然发现它的珍贵。当我生活在城市的屋檐下,当我行走在冰冷的街道上,当我遭受到人生磨难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真正的家乡和灵魂的归属。
儿时小村发生的一切,现在只能飘忽在我的记忆里。二十多年了,我再也没有回过小村,没有走过那条弯曲的山路。为了生活,多少年以来,我却亦步亦趋地跋涉在一条叫做“生活”的山道上。正如一位老师所说的那样:当我们被复杂的人生思考弄得越趋疲倦的时候,回过头来看曾经走过的日月时,突然就会发出惊讶的感叹:呀!那就是我们所丢失的一切?
——曾经哺育过我的故乡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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