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劲松(江苏)卷
黄劲松,男,年8月出生,江苏昆山人,曾在《诗刊》《十月》《青年文学》《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发表作品,获得“中国新诗百年”全球华语诗人诗作评选﹒新诗百年百位最具实力诗人,第二届上海市民诗歌节一等奖,华亭诗歌奖,“诗意周庄·记住乡愁”全球华语诗歌大赛二等奖,和平崛起·改革开放40周年全国文学创作大赛特等奖等奖项。作品入选各类权威选本,公开出版《采莲》《与春天有约》《擦肩而过》《逆风中的光》《黄昏的鸟掠过淀山湖》《西藏:诗意的奔跑》《时间与镜像》《偶然的时光》《周庄诗经》《千灯诗华》《奔马与祷词》等11部诗集。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现为江苏省昆山市文联党组副书记、副主席,昆山市作家协会主席。
◆黄劲松自选诗
平原(长诗)
1
安于睡眠的人梦见了无边的衰草
和衰草上的平原
他们从一个秋天的指代里
奔向鸽子的叫声
在夕阳还没有收尽余光的时候
他们忆起自己的生日
——那没有人能够记起的沟渠
水是一个人的梦魇
晃荡的雨露像指示的辞章
覆盖到青色的吟诵上
人们的脚下词性在疯狂地跃动
他们每一次的召唤
都有奇怪的头颅达到耸动的体位
如是安于夜色那逐渐消隐的时光之手
抚着惊惧者安卧的枕头
他们怀想古代的马
掠过身旁向着旁若无人的原野
召唤响鞭痛感像最后一次的照耀
它跃起身来对着你的跨越
拉长自己的影子
江河的尽头有什么样的风度被想象
当夜的舟楫驶向蓬勃的源头
他们看到的奔流是这样的不着边际
在心的鼓荡中摧响骨头
老去的手杖趔趄着通过众人的检阅
不安于既定的节气
一部史诗的断章被合理地安排
每个人都想起了青春
当逐渐延长的道路指向墓地
相同的草便会生长出来
与姓氏的节奏深刻地谐振着
想到哭泣的年月忽然有了一个华美的转身
想到抒情的一个词在喉间默然不语
想到纯粹的爱情被众人收获
想到幽暗的嘱托要被运到光明的航道
那么会走得更快
遭遇那些判决的词组
使之在白发飘飞的间隙中
找到一段宿命的悼词
与河流的吟唱一起
湿润果决向着黄昏中最后的吹拂
吹响无所适从的角号
谁能勇猛地俯身谛听
一场地震般的余响至少能保留
一个虔诚的姿势
与足底的石子保持适当的距离
然后安稳然后在哭泣中
收获浇铸的青铜
花冠佩戴在童年的骨节上
他们追逐在星空隐身时
开始了彩色的命运
清贫的日子如此相似
他们安于水安于流淌的使命
于麦香的时节加大播种的马力
地理的体征在此时得到延长
仿佛鸟鸣也经历了花雨
他们的唇间春水激荡
如一条长河在地底被挖掘
可以直达海的唇齿中
抬头看天低头理绳
孤寂的附着物纷至而来
一条鱼或者更多的鱼
孤独地漫游着
在事物向往的中心游离
鳞片五颜六色而没有谁
能够看到它们到达的地方
有轻微的风潮有小小的计谋
在无声的旗帜下飘逝着
朴素的冲锋孕育一部机器的若干转动
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他们华丽的口号下藏着一颗孤独的心
因此他们的心中只有草
只有麦子和它的芒刺
只有平原的某个懵懂
可以刺穿四围而来的花朵
星座悄然而至一直指向
仰望者的头顶在广大的
引导里一部分的执著
披着安宁的光华
多少世代多少人走入到黑暗中
又从高昂的曲调的上面
流水般前进
他们的一次歌唱相似于
所有的歌唱
他们的一次祷祝能直接地
翻起整个天空的浪花
众神的叮咛小心而谨慎
来到花园的人们
轻轻地承接着自己的露盘
让晶莹的滚动之像
涤穿脏腑的魔术
楼阁小园大地的绳索
都在转眼间泪水迷离
为着乘云而来的风声
为着重门中的石头
为着决断着的离别之声
那针一样的语言的光芒
启发了光阴的辽阔
2
想看得更远
越过圆桥的空洞
以及它腋下的木舟
到达明月的边缘
但他们只能关心水草
把目光尽可能地收回
听它的响动
如心底的一串汽泡
被撩拨出来
接受它带状的侵略
一直到耳膜开出花来
也不会原谅
一个偶然失神中孕育的巨大声响
使整个水面都感受的痒
前朝的面具在水中被谁拾到
繁重的戏剧就此得到演绎
鱼和虾指定为特别的角色
它们抓住美女的袍袖要求变化
从神的子孙退化到鬼魂
与模子里的流逝
一起左冲右夺
一起将彩旗插到她的发际
哦这样就化成了锦缎
与长袖里的手共同秀长
指向花舟离去的方向
行走在暗绿的深夜
宝石的光芒从低处传来
绿色的夜狐在岸边的枯草上昏暗不明
把味觉之吻贴向微动的水体
指使一切平原尽快地转身
向着都市怀念的针尖献出磁性
而他们正在把这些说出来
仿佛这月亮照着的是自家的物事
蚱蜢在草丛中枕戈
它的触须悠悠地反光
身边的叶子翻了身
压住一小片月光和有关战斗的意念
各种暗自奔驰的生物
骑上了自己的王座
一个国度在四处叫嚣
刀锋掌握在月光的手中
掠下卑鄙的潜伏之物
它们的末日呈现闪亮之血
在一片静寂中动荡
漫过对抒情之语的期待
舌胎闪着银光
整夜的沉默被打破
两支行进的队伍
害怕说破它们摇动着的草一样的心脏
它们骨髓中有磷
点燃流动的血河
草上的角斗被包容
月光不会脚步踉跄
它总是随着失败者的退却
而坚持自身的银河
虫子鸣叫
如开水溢出了银壶
牛奶的香味从门缝飘来
一头奶牛来到幽寂的客厅
它带来四月的花丛和尖刺
还有来自本大陆的大片香料
从你的嗅觉中抽出绸缎
一个加热的茶杯就降临了
航海者载去了花园
和人们头上的桂冠
向新辞海添加新表达
谁带着一朵新鲜的葵花
向五月你的降生地
写上午课时的一个惊问
地底的春色翻滚着
在一个确定的黄昏
晚归的鸟
带着它的鸣唱不断地上升
蛰睡的时辰尚未来临
阳光适宜怀念
真正的高度在垂照中
渐渐隐于幕后
走完这一段
就是明天
享受的指喻与一群夜归的人
深刻地和谐着
狂奔的意念
能否在地表追认那疯狂的热度
走散的群体在此时默默不语
哦每一个夜晚都是一样
这日复一日的时光
3
飞鸟在红色的屋檐上起落
小小的翅膀
应合了时光的约定
微雨的早晨
流光有着寂静的光环
它们向远处的树木
振响隔夜的清醒
它们在空中划破一个个省略号般的印迹
途程中淡墨的弧旋
是一首诗结构的需要
它们曾经在瓦楞下安放自己的家园
在故乡的柴垛之上
它们清脆的啼鸣
只是为了一窝斑点的卵蛋
它们从温暖中留下
下一轮飞翔的种子
一直可以生长到一个人人生的
最浩阔处
它们告别乡村
(或者,这里本来就是乡村)
与城市的节律
进行着抒情的响应
它们已经成为某一处所的主人
在它们的高度
对于人们
只有眺望的意义
才能解释一种遥远的现实定位
它们就是一些能够飞翔的眼睛
当我静静地拉开窗帘
它们赐给我移动的目力
从此时点到另一时点的飞跃
对于漠不关心者
只是在时间和空间上有了适度的位移
对于那些时时要把自己
系在跳动的心脉上的人们
它们的每一次腾挪
都有着惊心动魄般的舒展
仿佛一首歌曲
始终能够找到振荡的旋律
在汪样中激跃
或者在宁静中叙述
都能带来出乎意料的感觉
它们在不断地拉高旷野的高度
它们对一幢建筑象征的能力
已经超过了城市的生长
什么都是它们的归宿
一朵白云的静止是
一次打桩机的轰鸣是
一场暴风雨的尾音是
一个只身独行的背影是
它们把自己系在自己的愿望上
对着大地的一次颤抖
不断跃升想象的重量
每一根羽毛上
都系着一句纯粹的句子
它们是多么好的一曲歌谣
简单的重复
可以震憾人心的某处敏感
谁能够摸到它们的心意
谁就能成为向上的节奏
成为庸常生活的不安分者
它们的唇喙
可以啄破任何气流的阻碍
像潜水的鱼儿
对水波一次善意的突破
泛滥春潮绵延的涟漪
这是一种心情的拓展
是此处的风景对彼处的风景的扩张
它们并不见肘于往上的欲望
有时,它们的弧度是向下的
从一棵树一支笛声一夜静寂的预想中
向下旋转像故意的坠落
对于泥土上的一粒遗存
这样的下坠
有着过于深入的效果
对于我们
它们再一次留下的轨迹
具有十分重要的启示色彩
向下似乎可以开掘更高的高度
反向的感性
其实是另一种正向的提升
在任何的节点
它们始终是省略号的一种
谁也无法知道
它们向上或者向下的终点
会趋向何方
谁也无法预知
在它们简单的停顿后
它们的未来会呈现怎样的面貌
偶尔,它们婉转了自己的声腔
对人世一次诱惑的抚慰
比群体的诵读
更具有整齐的特别素质
每一个喉咙
都在表达同质的慢
我们太快,一切太快了
只有它们懂得
向上轻点白云之后
还要向下亲近泥土
只有移动是永远的
它们的每一次移动
仿佛导引着不同的河流
河流渐渐开阔
永远跟随的只有帆和帆上的平原
4
把白日当作深夜
谁能看见一个人的漫长
包容着怎样开阔的境遇
每一个凌晨
那只婉转的鸟儿
总是第一个打开一天最初的清新
她是最勤劳的一个
在众人还在最后的沉睡中
与梦中丰富的感念相遇的时候
她就发现了现实
不可隐秘的事实
黎明就要醒来
像一个既定的章程
经历一夜的风华洗礼
人们的耳朵更加聪敏
这是最好的隐藏
当眼睛合拢
一切都成为黑暗的一部分
有什么能够比这更加彻底
当睡眠加深
谁还会在乎那只鸟的昨天和明天
她总是这样的警觉
任何风吹草动
都可以在她的耳边掀起波涛
何况是这样悦耳的冲击
她黑夜沉坠的愿望
从此时终结
这很重要
她不得不对又一个白天
产生了情不自禁的遐想
是什么最终会来到
或者,创造一些什么
会让自己的神经更为坚挺或者久远
她也知道,这一切并不重要
黑夜和白天没有本质的区别
对一个比较坚定的隐居者来说
这是一个时段与下一个时段的衔接
只是一个通常的时间顺序
而对转折或者反问的情节
不会产生本能的反应
或者,更加直接地言说
竟会产生本质上的抗拒
这一刻与上一刻有什么不同
与下一刻又有什么不同
不过是动作与动作的简单重复
不过是语言与语言的无所谓更叠
除了延长生命的一天
表明自己还很好地活着
对历史的丰富性与复杂性
没有产生必然的影响
因此,她的一天常常与这只鸟儿的呼应开始
常常在朦胧的状态中
侧转身子
以附和演唱的节奏
通常,在太阳照到手臂时
她就会起床
安排今天的早饭
一颗尘土的胃始终没有改变过
几十年来
一直这样
这使她感到骄傲
以至在回乡时
也不会感到任何的不适应
而对乡野的一切
保持原生态般的纯良
对一顿早餐的把握
可以引导她半天的阅读
她很少有明确的指向
当她打开任何一种书籍
阅读的胃口就会好起来
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这使她的思想象一个大杂烩般的可爱
对任何企图成为主流的想法
感到深深的婉惜
她的吸收良好
那么多营养
使意念之力保持着足够的强劲
没有什么可以难到她
对什么都不加挑剔
就是一个从不与人言说的秘密
通常,午餐之后
她会有一个香甜的美梦
这比任何的梦都具有及时性
这是历史长河中的重要的一朵浪花
长久以来
是她保持得最好的环节
然后,就是对一些不成熟的文字
的修改与畅想
缺少过多语言的交流
反而使文字
有了更为悠久的感觉
接下来,谁也不会再加以认真的叙述
因为她的认真
一般要坚持到第一个哈欠的来临
这是她的高潮时段
没有观众和听众的自我共鸣期
请允许她把它省略
她要保留直至要看到生命的夕阳
绽满蓝天
因此她是真的有福的
她的平原是如此阔大深邃
是其他人捉摸不到的闲适与自然
哦,夜色还会来临
在隐如深渊的日子
多么像不断拔节的甜蔗
她感到糖分在流水中弥漫
这时间流逝的浩畅之美
5
夕阳有时比午阳具有更加强大的魅力
它应该距离我的额头更近
当我们仰望
它巨大的脸盘
几乎要贴在我们的脸庞
山河通红一片
大地温和地蒸腾着和善的气息
对夕阳的热爱
几乎是中年人的一个特殊的嗜好
就像对自己未来的一种肯定
甚至是仰慕
在夕阳下
我几乎要贴着大地写下我的不朽诗章
菜园的豇豆、黄瓜、茄子、辣椒的秧苗们
仿佛在呼应
突然而至的好心情
在窗内,对一个寄居者的检阅
无论如何是多么具有象征的色彩
何况,我还巡视了我的菜园
巡视了因昨夜微雨后
菜苗们茁壮的状态
我还是觉得它们的饥渴
向上的头颅叫唤着有着意有未尽的意愿
今天上午,当我早起
想对所有的生长表达我的奉献
我的勤劳被一场小雨制止
这十分违背我的想法
违背了我作为一个农民后代
突然产生的浇灌念头的崇高
应该说,我心有不甘
对迟到的劳作存着强烈的盼望
我想,今天一天是艳阳当空
一定是在一会儿功夫的间隙
就可以吸光土地所有的水分
我果然做到了
天气果然按着我预想的方向发展
在上午八九点
太阳就酷热起来
似乎是对昨晚的湿润的一种体贴
谁说太阳会跟随着一种妥协而低下头袋
谁会永远关闭自己火热的心窗
何况,春天,这么好的信风
把暂时的几片阴云
很快就驱逐了出去
所有的心灵需要晴空万里
甚至,要在微微的汗意中
体会春天体贴入微的热度
下午,我发现,菜园的
泥土正在干涸
生长的力量有时需要尽可能多的水分
才能拔节到足够的高度
我发现它们的蓬勃
发现了一次雨后
整个菜园呈现的洗心革面的一个状态
一直到下午,这种状态的
延续是深刻的有效的
这使我想起了一些关于阳光雨露的诗篇
甚至,还有一些够得着的旋律
始终伴随在我的耳畔
多么健康、明亮、简洁
就像我的童年
没有一丝杂质
当夕阳即将落山
菜苗们享受了一天的阳光
也消耗了所有的水分
我听见了它们新生的列车
听见了它们内心升腾起的新一轮的奔驶的顽症
我说,不要着急啊
享受生活的人已经提起了身旁的水桶
我尽量小心翼翼地不让它泼出一滴
在最后一滴水离开根苗之前
我的细心以潺潺而流的姿态
被一股一股地流入到脚下的泥土
这多么像一种友好的交流
当它们需要足够的吸纳
我以流水的方式
告诉它们告诉平原
我是多么热爱这样的生活
我是多么热爱这片菜园
我是多么热爱我自己坚持了一天的记录
我告诉它们
其实这是真实寂寞的一种
因了这种寂寞
我内心的山峰
一直在等待拔节
像一部疯狂的机器
总是在寻找着一种全新的转动
要感谢它们的友善
要感谢一天阳光
给予一个微小者的一个小小的待遇
提水、弯腰、浇灌
像一个流水线
我就是这个流水线的全部
首先是停顿和盼望
最后是简洁的流转
让自己的气色渐渐泛出光来
我是最热爱平等的
因此,它们得到了相同的水滴
在太阳正式落下山坡之前
我完成了一天工作的最后一个句号
在一片袖珍的菜园里
我爱上了一座壮丽的江山
6
一朵云遭遇了一阵风
冷和热的亲吻平原的原谅
让它有了降落的欲望
一朵云飘到人群的头顶
无数的云来到人群的头顶
它们倾泻
以毫无顾忌的姿态
从空中说出话来
它的话沾染着昨日的河水
湿润而狂热
它要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一朵云飘到了一条路的上方
对这条道路的流向
表达羡慕
它要顺着这条路的走势
把一小朵阴影
笼罩到每一处狭窄的地方
这还不够
它倾听了风的倾诉
把交织的情感
逐渐缠绵起来
一朵云追赶着
一辆车子的速度
无论它载着怎样的思想
也无法阻止
这朵云的一次抒情
它快速地行驶
超过了前方的云朵
它要在车子
还未找到自己的终点时
果断地留下自己的标志
一朵云与一个人的想法
不可能取得一致
一个人无论是在行走还是静坐
他眼中总是闪耀着光亮
他对着一朵云
发出若无其事的呼喊
他对一朵云的到来
没有呈现失魂落魄的质地
一朵云马上就要笼罩他了
一朵云马上就要发出自己的声音了
一朵云呼唤着众多的云
在它身边的云
和远处的一些云
它要让它们的步伐
与它一起产生共振
一朵云对其他云的热爱
让它的脚步不再安稳
它要泻下一些雨来
它要诱惑更多的雨
它要在欢乐与哭泣中
找到自己的降落点
一朵云与一片土地
有着必然的联系
在春天的高阳之下
一片泥土在干裂地喘息
它们在蓬勃的生长物下
渴望一朵云的关怀与眷顾
一朵云正在降临
一朵云移动的声音
可以让每一块泥土
感到感动
一朵云马上与这片土地
融为一体
一朵云与这个初夏
有着一个密约
一朵云行进到
天空的高处
突然发现了太阳的浓烈
一朵云感念着一阵风
它因吹拂而偏离炎热的翅膀
正在欢快地扇动
一朵云往上蹦了一蹦
它的心就分散成无数个晶莹的碎片
一朵云正在思考
一朵云对于自身的态度
不再抱有怜惜的姿态
一朵云知道
自己是为了另一些云
为了另一些行进的事物而生存的
它内心紧张的心情
霎时松驰了许多
一朵云想要呼喊
它的喉咙充满着潮润的质感
一朵云终归要降落
与一阵雨的方式
它发现了自己的归宿
有着那么多可以解释的个体
用不着怀恋一朵云的存在
它像众多的神灵一样降临
往大地
往人群
往一切跑动着的愿望
洒下甘霖
在初夏
一朵云的降落
可以盛开一朵荷花
7
热爱,从黄昏的一场细雨开始
时光来历不明
透过四方喧动的余波
一个深邃的场景正义无反顾地下坠
我看见的脸庞
经历了无数的整合与磨损
一段又一段滚动的轨迹
正隐藏好那些锋利的牙齿
所有的目光都不知所措
被开除了流浪的本能
日历正在剥去为数不多的衣衫
丰盈的年华日趋清瘦
我们挥霍了过多的字词
面对饕餮的纸片
毫无愧意
血液从固定的脉管
喷薄到另一片发散的溪流
它们流淌
不再理会有多少苍白会遗留在杳无人迹的空间
人们在着急地回去
以坦率的渴望
告诉造物主对青春的向往
有一些什么可以重新拨动
尽管来不及寻找往日弹奏的琴弦
苍老不再经典
对于时光的逆向追溯
是一种挣扎,或者还是一种试探
而细雨还是往前奔流
力争把节气与节气的模糊进行弥合
它们打在一个又一个预定的构划中
它们对一次倥偬的沉默
给予了必要的滋润
头发已经散乱
被抽去髓液的坚定
还力所能及地摆定造型
他们的口腔吸入了过多的尘埃
从第一个发音开始
必得浇灌输送着的甜水
是的,还是饥渴
在凉雨降临之后
他们浪费了过多的热量
因此不如安眠
不如到未知的场域
寻找交换的灯火
当倦意像奔流一样袭来
他们要用厚重的遮盖物
筑起高大的堤岸
大江东去惊涛拍岸
闲庭信步风流云卷
他们已失去
与一次对话的有效交接
他们已抛却
对一场冲击虚涵的包容
下沉,仿佛铅坠不断地加重份量
睫毛与睫毛的一次密会
果断地阻止了一颗泪珠倾泄的通道
是的,不需要感动
也不需要对流逝的事物表达
过多的伤感
不需要在启动声带的马达之前
调整好转动的齿轮
一切静止
一切动力被美好地关闭
一切都可以驾轻就熟
就像另一种飞翔另一种平原的敲打
如果你想在内向的热光中寻找通感
那么就会拥有一双无形的翅膀
简洁地跳过那些难以承受的重量
握住自己与外向的心率
现在,你是你自己
现在,你一无所有地拥抱万物
现在,你可以把自己无限缩小
舒适地躺卧到别人的内心
这温暖而纯明的柔软
请你跳动,从时间的一节甜蔗开始
当然要拒绝过于庞大的波浪
关怀轻柔而入心
吮吸一次回响带来的颤音
或者,把自己无限地打开
对着面前的世界说:我爱
面对干净的花朵
表达和融与谦逊
我可以给你任何青春
只需要一道微不足道的闪电
击中眼中的天池
那么,我要请你们入梦
在飘逸的移动中擦去时光的鞭痕
逆流向歌顺流迎花
我们是彼此的舟楫
我们是相互的体温
沉默与喑哑喧闹与高歌
思索者享受下沉的宿命
狂欢者放飞上升的快慰
不会被禁忌的路标绊到脚步
如果需要跨越
只要轻启双唇细小的按扭
她已经说出
她的心等待采摘者按上朱印
他已经展示
他的强健和虚弱唾手可得
不如安眠
像一条游鱼深入秘境
那条闪亮的翅尾
正在日益强大
呼应着远方搏动的潮汛
8
寂静,多日以前的人流
被擦去了慌乱无绪的脚印
他们从不同的地方到来
尽可能地延伸自己的声带
那暴动般的冲击
敲碎了思想者的头颅
如果想要在一次偶而的停顿中
抓住金子般的光亮
那么我不能让幽暗的天堂永远禁闭
可是这还不可以
从迅捷的时光里打捞晶莹的碎片
东方不可以停留
东方的喉咙正炫耀过于整齐的表达
南方不可以停留
河流蜿蜒地生长生机
他们蓬勃的触须
将会给一种逃避打上死结
西方不可以停留
潮水翻腾,我的诗句总在不同的浮萍上
转换闪烁的方向
那么北方也不可以停留
他们用钢铁的声音注入
一个肉体柔软的颤动
他们的魅影还在飘忽
虽然庄严的文字阻止了大部分的喧动
可他们还是在飘忽不定的状态中
发出询问或者主导的指令
当神明从我的舌尖上滚出一个名字
像眼睛的一次忽闪
他们到来探询者的全部知觉
被附到了一具不确定的身体
哦他们正在聆听
铅块一样的夜色传递着灵敏
他们正在用思维的密码交流
说:看啊,那个被遗弃者
在人世的角落里正在可笑地打开心灵的皱折
这种毫无指望的挣扎
多么像一个时代偶然的背影
我打开了内心的发声器
滚落三三两两的文字
这微不足道的存在
总是能激荡起巨大的回声
一个人失去了跨出禁闭自身梦境的勇气
他用尽力气抬起的眼帘
莫名地感到无数的冲击
我要低下头去
如同一个忏悔者向审视的客体
表达内心的沧桑与不堪
尽管这种表达被夜色涂抹得零乱无比
像一种虚伪的存在
我渴望宁静
渴望在一条世俗的道路上阔步前
行
但所有的开路的器具已经被全部剥夺
曾经蓄满力量的双足
被抽去了最强壮的骨头
我剩下与生俱来的孤独
以及与孤独生长的最后的坚硬
像一盏旧年的灯盏
在未曾爆裂之前
奉献出最后的光晕
已经很久了,我一个人开车
在大地上独自飞奔
已经很久了我一个人把语言埋藏在日益庞大的心底
当一棵又一棵的绿树
闪过我的眼角
我最多只能挤出微弱的泪花
向世界不多的恩赐表示谢意
哦,我还没有完全遗失生存的机缘
有些事物
不得不在我的周边反复地存在
它们固执地要求我完成一种倾诉
或者到达一个陌生的场域
一个安天乐命的人
我的最终的方向只能是自身的家园
最多,我的唇间会发出一些喃喃自语
我说:给我一场雨吧
雨就降落了下来
就在傍晚我发动最后一次引擎的时候
雨就从天下飘荡了下来
准确地落到移动者前行的路途之上
我张开嘴巴
惊讶说出一个音节
寒气突然贯满心胸
收紧了已经松懈的表皮
当然也有一些甜润
像血液遗漏的些微精华
让一具逐渐黯淡的身躯突然产生了热度
我要继续飞驰
像往日一样
在一条道路的延长中靠近位置
这一个人的跋涉
给予了这场小雨以抒情的方式
他可以听见
众多雨滴降落时的微小声音
它们说:覆盖他
覆盖这个人世最后的寄居者
为他一条小小的道路
洒下温暖的诗句
这好比是一天的星光
与细雨同样有着震憾人心的动力
我已经听到一种细雨沾上的声响正在产生回声
并且被渐渐地放大了韵律
在一个人的时间中
什么都可以无限放大
就像眼前的这一场小雨
可以放大成整个天空
行进在前方的大地
而我这个与时间不断纠缠的前行者
将会在这样强大的行进中
继续擂响平原心中的鼓锤
9
阳光张开透明的叶片
我听到了空气“丝丝”的摩擦之声
安坐者仰望蓝天顶起一个季节
的肃穆与庄严
这是一个明媚的上午
我看见的岁月在一枚月季的摇曳中
抖动草坪上的光阴
阳光乘着晴天的滑翔机
轻盈地扑进人群的眼睛
一种无形的力在滋长在平原的询问中
微小的日子依旧在平常地等待
孤独酿制的甜蜜
在一场突然降落的温暖里
发酵我听到
我看不见的人流正在身旁发出轻轻的叹息
如果我的目光能够清澈
那么生活可以还原更多的简洁
现在在一次事件之后
我继续安坐而我不能成为一座雕像
我等到的瞭望发散而苍茫
当时光降落像旧年的一次雪花
飘过平原这么漫长的思念
其实只需要短短的一瞬
而凉意弥漫在一个暖秋
一颗心的凉意背叛了人世的伦常
当时光降落我将退回
中年的暗房
我要把自己的往昔作一次彻底的回放
从疮痛的药水中打捞若干纸片
——这折损骨头的时刻
当时光降落我的心会落下来
落到一张白纸的背面
我的热血回流不愿意写出一个文字
我恐惧纸上的舞蹈
虚拟的优美会摧毁所有的现实
当时光降落我的眼睛
注入向内的清澈
它已不需要看到人世的繁华
它早已看见一种飞翔
在经年逃避的虚弱中
每天早晨阳光就会照耀我的海洋
每天早晨当温暖的气息还没有消散
我伸出自己的手掌说:来
我希望听到你的鸣叫
在屋檐的露珠滴下之前
每天早晨我会在目光中
安放好自己的海水
动用所有美好的流动
营造好全新的港湾
然后清洗一夜沉醉的芳香
每天早晨我只要阳光
打开绿茶的每一片叶子
我要看到水中的舞蹈
起落成群的鸽子
像一次集体的演练
它们的飞翔有着多么惬意的起落
每天早晨我都能听到
整个平原的翅膀从天空滴落下来
我触摸到一种暖润的速度
每天早晨我要听到的鸣叫
像一种欲罢不能的回忆
更像是一种不会摧毁的顽固
年4月6日至5月17日
◆黄劲松说诗
与道德相类似
——关于《平原》
■黄劲松
在一个正常的事件中,我发现了人们的无畏。他们对着突然而来的争论,保持了必要的高傲和自律。所有的人在特定的场景中发挥了真实的能力,在负向的春风中,一部分正向的花朵选择了回避。我真的能感受到,他们的退缩是这样的不可理喻,而他们的每一个进步却是这样的芳香四溢。
我想起我广大的童年所经历的炊烟,也是这样的杳无人知,在漠然的天空中默默升腾,在一首古老的歌谣里保持他们的特色。越过它的生机,我将会奔向广大的原野,奔向所有人不知道的一个个体的语境中。在此,我会放开想象的翅膀,对着流水的吟唱,不断地在心中写下自己的句子,不断地把人们赠予我的事实回避。
一个人的世界就这样诞生了,这是如此的简单,又是如此的神秘,简直与人们的设想不相符合。我告诉那些存在的事物伸出手臂,它们就会抚着我的脸,一直把我送向既定的方向。我告诉一切经过者,必须要与我保持距离,因为在我的存在里,寂静的种子已经被深深地埋下,我已看到了它们的果实。
由此,一个还原便深远地向我展开,像骑上了一匹奔驰的马,我越过了一切的泥土和流水,还有蔬菜、果子、稻谷、青草,包括我手中的一个笔记。它们立体地站立在我的梦想中,如同被邀请的人群,延续地团聚而来。
因此,我不感到孤单,不会因一群人的离去,而放飞自己的哭声。也不会当一阵古老的歌曲响起时,而升高自己享受的平台。在平原上,我是这样的广大,是这样的与世无争,以至达于无声的至境。
我从童年的幽冥走向了青年,又在一刹那之间走到了中年。在无数的诱惑里,我也向往名山大川,我也对一片绽开的艳影表示向往。但我能够承受季风所给予的启示,能够对连绵而来的鸟鸣伸出翅膀。我知道,我应该在一切的时节点上飞翔,在人们忽然安顿下来的渴望中,拍响内向而不确定的宿命。
在一个黄昏,我写下“安于睡眠的人/梦见了无边的衰草”。我因而惊醒,看到了辽阔的平原上所驶过来的四季,它们不在春天的蓬勃,也不在夏天的浓烈,只存在于无边的收获来临之后的衰弱。我想起,我对扑面而来的眷顾的欣喜,想到那些远离存在之境而偶然地耸立着的象征,想到我的脚力的坚定,想到在众多生命沉睡之时整个地球都附属着这个平原的苍茫。
我多么想因此茂盛起来,像一棵草,找到自己的温床。或者在人们的期待中,放下自己的整个春天,与人群的热烈相呼应。但我不能,我的诗句告诉我,那些孤独的存在是这样的有力,是这样地可以企达人们所仰望的天空,是这样的沉醉于那些到来的博大中。
“星座悄然而至/一直指向仰望者的头顶。”那是在什么样的年月才会拥有的感怀。当我在今夜仰望苍穹,我的眼睛难道会伸出抚慰者的手臂?难道一切光临着的照耀只能存在于这个深夜?事实是这样的,我想起我的平原悄然而至的画面,就是在一颗星星的皎洁中姗姗而至。这有关于我的童年,有关于我的长久过程中所积聚的忍耐,有关于众人的呼喊突然被删去了真实的韵脚。
为什么“夕阳有时比午阳具有更大的魅力”?难道是病态的钟声吸引着我们,向着坠落的世界发出呼唤。当我写到“一朵云遭遇了一阵风”的时候,我心便已释然。我想到,我们暗中的云正覆盖着整个平原的渊薮,向着我们的感知之手,倾泻灿烂。那么,夜就是白昼的引唤,夜就是另一个平原的开始,夜就是长久思索后的必然的归宿。
“当时光降落/像旧年的一次雪花/飘过平原/这么长的思念/其实只需要短短的一瞬”。当我写下这样的句子,我仿佛感到我的孤独中的纯净,像平原经年的掌声在耳边响起。在乡村,在城市,我的思念是那样的长久,以至任何到达的景物都是一瞬。但就在这一瞬之间,平原的泛滥的事物达于永远。
这让我想到我的最高道德,我能在这么多的经历和想象中描摹出它的色彩吗?我曾在一夜无眠中细数空中的雪花,曾在花园的徘徊中细语葱绿的植物,在广阔的田野中发现那些到来而离去的翅膀,在河流的延绵中安放下自己哭泣的前奏。每一次都是长长的跋涉,每一次都惊心过后的叩问,每一次都是失声而逝的放纵。
我要怎样才能到达我的绝境?我相信,只有在那里,我才能听到我的磅礴之音是如何地抚慰奔驶着的时光,才能看到我的道德的启蒙之翼是如何地在自由之域飞翔。
“寂静/多日以前的人流/被擦去了慌乱无绪的脚印/他们从不同的地方来/尽可能地延长自己的声带。”哦,写到这里我才明了,无论在什么的境遇中,我们都要说出自己的话。无论是多么的慌乱,多么的失败,多么的言不由衷,多么的不能符合别人的心意。我们存在着,在一片平原中存在着,这或许是物质的,又或许是精神的,我们都不能回避,都不能对着一个无语的人世而默不作声。
我忽然想安下心来,当平原被固定之后。我的眼中只有一片大陆的平坦才能安慰我,而这一片安慰也许是我内心的锋芒,却不为人所知。我知道,我要说出的一切企图,迟早会被别人发现,迟早会在别人的惊讶中我会说出久违的句子。那么,不如现在就把一切铺展开来,在我无声许久的声带上传递磁性的声音,让它成为一种记录,成为一种光芒。
我想到了荒原,想到了生存之境里的被扫荡的声音,想到了人群的友好、包容、肯定,和相互消失时的安慰。
“每天早晨/我要听到的鸣叫/像一种欲罢不能的回忆/更像是一种不会摧毁的顽固”。但愿我的回忆可以有我发出的必然音节,但愿我的顽固能像一种道德,生出翅膀,拂过整个平原。
当期《诗家园》封皮(设计:迟墨)
刊名篆刻:华荷生(江苏)
扉页刊名题字:洛夫(加拿大,已故)
封面图片摄影:章治萍(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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