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办报
（一）
那天堂的太阳总是升起得很晚，临近上午十点了，太阳还只有一竿子高。缕缕阳光泄进曹雪芹先生的红楼宫来，给这座矗立在缥缈云雾之中的白色宫殿更添了几分神秘，几分晶莹。
这座红楼宫，是天庭办公厅遵照玉帝的指示，特意拨出专款为天下第一才子曹雪芹建造的。此刻，雪芹先生坐在红楼宫飞檐下的阳台上，闭目养神。一把竹椅，一缕白云，一个神思飘飘的人。
“芹翁，芹翁——”
曳着一身米白色裙裾的嫦娥姑娘踩着片片白云，飘然进来。她是天庭为雪芹配备的生活秘书，身条如杨柳婀娜，眼睛似星子闪闪，舞步轻盈，顾盼神飞，正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手里拿着一摞人间关于曹翁的旷世巨著《红楼梦》的研究文章。
“芹翁，”这是嫦娥姑娘的专门术语，“人间又有新的评论发表了，好些人还互相争论，可热闹啦！不过，他们研究得越来越细，连您长了几根头发、是否生过脚气都研究到啦……”
雪芹先生随手翻了翻，兀自摇摇头，喃喃自语：“咦，这帮人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好做了，你研究俺老曹有几根头发做什么……”
忽然，一辆铮亮的奔驰高级轿车绝尘而来。他一眼看出，那不是天堂里的最高领导人玉皇大帝的座车么！刚才天宫办公厅通知他：玉帝降旨召见，有重大事宜相商，马上派车来接他的。
“来的这么快？”
“芹翁，咱准备上车么？”
雪芹轻轻叹口气，说：“走吧。”
“雪芹先生，久违久违，近来可好？”那慈颜佛面的玉帝坐在宝座上，脸孔笑成一朵莲花，那头顶似有毫光闪烁。
“这次打搅您，很不好意思；可是，咱天堂如今有件很重要的事，非请您出山不可啦！如今已是信息时代，人间信息爆炸，网络满天飘，报纸四处飞，唯独咱天堂缺少一张报纸。这有些太缺乏时代色彩啦！经过天庭办公会研究，决定创办《天堂日报》，请您屈驾担任主笔，您以为如何……”
“可……可是，我不懂报纸啊……”雪芹有些嗫嚅。
“咦，边干边学嘛！您的那本巨著《红楼梦》，我已经读完第九十四遍啦！——您真是古今中外第一才子，在咱们天堂也是冠中之冠哪！”
雪芹想：这玉帝级别这么高的领导，也会拍马屁？
他不能再推辞。
天堂日报社随即宣告成立，雪芹自然是社长，张飞博士任常务副社长，嫦娥姑娘当了社长助理。二人都是天堂正处级官员了。
（二）
《天堂日报》一创刊，就在天堂引起巨大反响。各路神仙纷纷前来，或介绍经验，或索取报纸，有的就是请编辑记者吃饭，联络一下感情。根据大家的意见，编辑部决定采写一批典型人物。
他们选定的第一个典型人物，便是当年曾经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悟空先生随师傅唐曾从西天取经回来后，心灵空明澄澈了，佛性归心，善意盈怀，出落成一位受人敬重的人物。如今王母娘娘的蟠桃硕果累累，他正“学雷锋做好事”，为王老太太看守蟠桃园呢。
雪芹先生和嫦娥姑娘乘上玉帝配给报社的高级轿车，直奔蟠桃园而来。苍苍天幕下，盈盈白云间，现出一座仙苑来。只见树树蟠桃闪烁，处处吉光普照。那绿黄色的桃叶子，一颤一颤，有无数诗情流溢。
“到底是天堂，可胜似我的大观园哪。”
看到天堂圣景，雪芹每每这样想。嫦娥姑娘早在一旁叫起来：“芹翁，您看，那不是孙悟空孙先生么？”
正是孙悟空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孙先生的猴子脸上满是笑意，绝无野性。
“你们的到来，乃俺老孙的光荣！”
在会客厅坐定，悟空开言，同时端上蟠桃来。
“两位请品尝品尝。”
“悟空先生，我们是……”
“雪芹先生，我这个人哪，当年屡屡犯错误……咳，不提了，人孰无过，不是毛泽东先生还有缺点么？这两年来，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默诵经文，想天下大事与人间疾苦，想自己的不完美之处。那天踩死了一只蚂蚁，我痛苦得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那天树下飞过一只蛾子，不小心被我撞得掉在了地上，我也忏悔了好多天……”
一只蛾子飞过来，雪芹先生抬手一拍，那蛾子径直飞到嫦娥姑娘脸上。她呀地叫了一声。
“……俺听说人间有个雷锋，助人为乐，无私无畏。我想咱天庭还真缺这么个典型人物。我的师弟猪悟能，就是八戒，那天为一棵白菜与人打架；我的对手小红孩，那天为了一只小鸟与小朋友们打架……为什么会出现这些不道德不文明的丑恶现象呢？因为他们不知道雷锋，因为咱天庭里缺少一个活雷锋！”
雪芹先生点头，嫦娥小姐瞪眼。
“这么多年来，我处处严格要求自己，时时以雷锋为榜样，力争做一个雷锋式的人物。有一次，我碰上铁李拐，他的腿疼病发作，行走困难，我一步一步扶他回家；还有一次遇上张果老，他老人家年纪大啦，倒骑在毛驴上行走，我怕摔了他老人家，就给他牵着毛驴，一步一步送他回家；还有一次……”
悟空正说得口角流沫，嫦娥姑娘忽然拍手一笑：“呀！您不正是咱天庭里的活雷锋么？”
悟空先生开颜一笑：“不敢这么说，不过，我努力这么做！”
雪芹先生低首不语，半晌抬起头来，说：“请问你做好事之前，都想些什么？”
“想什么？”悟空先生眨眨眼，“一想别人有难，应该帮忙；二想佛家慈悲为本，应当行善；三想要学雷锋，便做雷锋；四想么……四想……对啦！四想毛泽东先生的名言——为人民服务！”
“那文章题目就这样——四种思想开新花，如日中天活雷锋。您看如何？”
悟空先生刹时满脸闪光：“呀！呀！雪芹先生真乃才华盖天，大笔绝世！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有您老人家的大笔，俺可受宠若惊啦！”
上了轿车，返回报社途中，雪芹先生依然沉浸在发现英雄人物的喜悦中，忽然，他发现车后盖高高翘起，便问嫦娥姑娘：“车后边怎么了？”
嫦娥抿嘴一乐：“怎么了？那是孙先生的意思意思，送咱们大家几筐蟠桃品尝品尝。”
“可那是王母娘娘的呀！”
“别人的东西不心疼么！你没发现那老孙的床底下，堆的满满的，都是蟠桃核么？肯定是老孙偷吃的。”
“是么？”
嫦娥诡秘地一笑，将一只红包塞给他：“这是孙先生的意思。”
“什么东西？”
“五千美元。”
“要这做啥？”
“咦，如今人间到处炒卖美元呢。咱抽空走一趟，赚它一大笔。”
“这，也是孙先生的——意思意思？”
雪芹先生的心，忽悠一下，沉落下去……
（三）
他们采访的第二个人物，便是高老庄的致富能手兼领导人猪悟能猪八戒先生。原来历经数劫，高老庄人皆已归天，并在天上组成从前的庄园，八戒和他的婆娘高翠兰，依然是天生的一对呢！
猪八戒听雪芹先生说明了来意，先自哈哈大笑，那眼睛却一直溜着站在一旁的嫦娥姑娘。
“请！请！——在咱高老庄啊，咱老猪不是天王老子，也是天王老子他爹！”
只这一句话，就让儒雅的雪芹先生怔住了。可老猪却自顾喊叫：“翠兰，翠兰，有贵客到啦——！”
高翠兰从屋里出来。这妇人经老猪经年的蹂躏，已非昔田的红颜翠袖，脸上已失去青春光彩，只是对人倒还热情。
八戒把雪芹嫦娥让进客厅，便走到桌前，那里放着一个扩音器。
“小二，你拿只猪头来，要熟的！小四，你拿两瓶茅台酒来，要真的！五哥，你送两斤花生米来，要炒的！王小七，拿你妈的你家那只鎏金的酒壶来——要快！一刻钟之内，必需办完！——完了！”
猪八戒对着扩音器吼了一阵，那吼声打雷一般滚过庄子上空，末了便笑嘻嘻过来坐下。
“您这是——？”雪芹疑惑。
老猪哈哈大笑：“我这是宏观指挥！——有事不用出门，便把那帮龟儿子吆喝得团团转。嫦娥姑娘，您搽的是哪种牌子的雪花膏？”
嫦娥正想甩手站起来，雪芹先生开口了。
“悟能先生，天庭总结材料显示，自从您做了高老庄的领导，民风淳朴，成就斐然，经济飞速发展，号称‘天上第一庄’，您也成了远近闻名的企业家，电视上有影儿，报纸上有字儿，嗽叭上有音儿。请您谈谈经验，好吗？”
“啥子经验不经验！”老猪抚了一把嘴巴上的唾沫，“做庄上这帮龟儿子的头儿，说啥都不管用，讲啥都象放屁，那就只有一样顶事——不听话的，揍！”
“什么？”雪芹和嫦娥都愣了。
“啥？——不懂了吧？有人不听话，要揍！——直揍得他喊爹叫爷，趴地上磕头为止。这是俺高老庄的法制建设呢！”
八戒说着，兀自咧嘴笑了：“咱们如今不是讲法制么？什么是法制？不就是要想办法制服这帮穷百姓么！那次王小二偷吃我一只茄子，俺揍得他满口出血；那天黑五小给咱顶嘴，咱一脚蹬上去，踢了他个仰八叉——谁敢不听咱老猪的话，有好果子吃么？”
一会儿，一个小青年送来一只油呼呼的猪头，一个小矮个儿老头送来两瓶茅台酒，一个瘸腿老汉送来一袋炒花生米，一个小孩儿送来一只鎏金酒壶——绝对不超过一刻钟！
“怎么样？咱老猪说话算数么？”八戒面露得色。
猪头端上桌，茅台摆上桌，花生米放上桌，还有高翠兰炒的老猪最爱吃的溜肥肠和辣子鸡块。丰盛倒是丰盛，只是雪芹先生心头发堵，嫦娥姑娘早就掩鼻而起。
“哎，嫦娥小姐，你怎么啦？——要不要俺扶你一把？”八戒说着凑过来，嫦娥早闪身奔出去了。
“你看，这——”
猪八戒话没说完，定睛一看，雪芹先生也起身离去了。
（四）
两次采访均告失败，雪芹先生正自苦恼，张飞博士找他来了。
这张飞当年虽大闹长坂桥，喝断桥梁水倒流，但后来见刘备、关羽两兄遭难，白个儿也总结一番，然后改邪归正，到方鸿渐曾经学习过的克莱登大学泡了几年，成了所谓“博学鸿儒”，荣获博士学位。如今，他在天堂颇受器重，荣任《天堂日报》社常务副社长。当然，他没法超过以《红楼梦》震惊人间天上的曹翁雪芹。
“张先生，有事么？”
“纠正一下，”张飞严肃地望着雪芹，“我是博士。”
“哦，哦，对不起，请问张博士有何见教？”
张飞将一纸递上：“这是我的辞职报告。”
“辞职？为什么？是雪芹薄待了张先生，哦，张博士么？”
“这些，您考虑吧！”张飞说着，转身走了。
雪芹看那报告。张飞博士所不满者，是雪芹身为“一把手”，不能处事公正，“拉一派打一派晾一派”，时时、处处提携嫦娥姑娘，“去采访，去吃喝，去要人家的蟠桃，去接人家的红包”，而把老张晾在一边，“打入十八层地狱一般”。为啥呢？张博士曰——“夫嫦娥者，乃红颜翠袖，国色天香也。樱唇滴露，酥胸荡波，眉流风骚，脂溢五彩。石榴裙下，宁见刚强男儿；云雨崖上，几欲春光明媚……”
雪芹先生一看，满脸溅朱，大怒不已，跳起来便来找张飞博士。过来一看，那张飞博士和嫦娥姑娘，正乖乖的坐在办公桌前吃蟠桃呢！
“你——”
他怒视张飞。张飞微微一笑：“俺咋啦？老曹先生？”
啥？老曹？……
转眼之间，夏天过了，秋天来了。这天堂里的秋天，没有人间百姓丰收的喜悦，却也有着人间的许多烦恼。许多年了，天堂里人头攒动，人流汹涌，而天堂里的官员之多，更是虱子一样成堆成群。就说天堂办公厅吧，十个厅长，五十个副厅长——“太多啦！太多啦！”玉帝经常这样感叹。可要消减，减谁？——让谁下台？让谁上台？“太难啦！太难啦！”玉帝经常这样感叹。
但今年秋天，玉帝还是下决心进行机构改革。
“雪芹先生，咱们报纸一定要好好配合一下啊。”玉帝反复叮嘱。
天堂机构改革动员大会开过了，第二天，《天堂日报》就全文刊发了改革方案。这下子惹祸了。各路神仙纷纷找到玉帝要官，责问他为什么没有自己的位子，尤其是孙悟空和猪八戒闹得最凶。孙悟空抡着金箍棒闯进天宫。
“玉帝老儿，你为什把俺的弼马瘟的官儿给改没了？——看俺老孙不砸烂你的天宫！”
“悟空息怒！悟空息怒！”玉帝急忙做工作。
这边猪八戒扛着钉耙冲进来，大叫：“玉帝老儿，你凭啥不让俺当高老庄的领导了？——看我老猪好欺负么？”
八戒抡耙就要砸——幸亏给人拉住了。
各路神仙都闹起来。玉帝气得胸疼，于是把雪芹找去，问道：
“雪芹社长，谁让你刊登改革方案的？”
“这……大家都想知道啊！”
“哎，你真是书呆子，没脑子啊！这么一乱套，还怎么改革？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玉帝忽然意识到说漏嘴了，可是，晚了！——雪芹先生气愤填胸，大叫一声，仰面便倒……
《天堂日报》关于典型人物的报道策划流产了，关于机构改革的报道搞砸了。雪芹先医院，整日里长吁短叹；而嫦娥姑娘和张飞博士，却到月宫桂树之下旅行去了。
对此，人们都不以为意，只有雪芹先生每每思之，便不由感慨万端，五内鼎沸，于是便顺手作了一首诗，以抒雅怀——
茫茫尘世已如烟，浩浩天庭抑人寰？
寒塘鹤影伴孤客，冷月诗魂心底眠。
春来登山怕伤感，秋去泽畔觅诗篇。
一卷红楼真无用，一片诗情付长天！
（，5，22）
■孤枕难眠……
（一）
昨天，，3，18日，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就在这一天，中国发生了举世瞩目的重大政治事件：
十一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胜利闭幕了；
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胡锦涛在闭幕会上发出了“干干净净为国家和人民工作”的誓言；
获得连任的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举行中外记者会，坦言“目前最大的困难是物价上涨过快”，表示政府“完全有信心”控制物价抑制通货膨胀……
（二）
为了报道昨天发生的这起重大政治事件，燕赵晚报拿出了七个版面，从各个方面、各个角度，做了全方位的报道：
一版，导读；
二版，胡主席的“就职感言”：“接受监督，干干净净为国家和人民工作”；
三版，温总理记者会之精华：“今年面对的最大问题是物价上涨”；
四版，温总理记者会之精华：“所谓灭绝西藏文化，完全是一派谎言”；
五版，温总理记者会之精华：“只有把人民放在心上，人民才能让你坐在台上”；
六版，两会“倒计时”：非常十五天“时话实说”大盘点；
七版，“两会圆桌”：“温总理的忧患意识打动了我”。
（三）
作为值班老总，我感到，昨夜今晨，是一个高度紧张的夜晚，也是一个辗转不安、孤枕难眠的夜晚……
关于一版“总理记者会”的标题与图片处理，拍板过程，极其忐忑。
一版主编为了吸引眼球，首先选择了以凤凰卫视美女记者吴小莉为闪光点，题目围绕“温总理与中外记者见面，吴小莉率先提问”来做，并把当年朱镕基总理点名吴小莉的往事做引题，巨幅照片是靓丽的吴小莉在向温总理提问。
我说，第一，吴小莉只是一个记者，只能作为绿叶，不可作为红花，不能喧宾夺主；第二，如此隆重的记者会，举世瞩目，图片只有记者，没有总理，怎么行！此方案被否决。
于是，换成总理答记者问的大照片。可是，主题怎么做？
我们拟了两个标题，如下：
（1）“天高悬日月，地厚载苍生”
（2）“纵论世界风云，心系天下苍生”
应当说，这两个标题，对于表现总理的开阔胸襟、悲悯情怀，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政治上也是稳妥可靠的。但是，“通用粮票”色彩太浓了，缺乏特色。于是，否决。
又拟了两个主题，是总理的原话：
（1）“公平正义是社会主义制度的首要价值”
（2）“只有把人民放在心上，人民才能让你坐在台上”
应当说，这样做，是完全准确的，稳妥的，不会承担任何政治风险的；然而，“宣言式”的标题，已经做的太多了，没有新意了。
（四）
于是，继续斟酌……
对于人大政协“两会”，老百姓反映最强烈的问题是什么呢？无疑是物价上涨，通货膨胀。在网友向总理提出的无数问题中，物价问题位居第一。这也是温总理在记者会上坦诚面对的一个问题。于是，决定围绕这一主调命题——
主题：“目前最大困难是物价过快上涨”
下副题：温家宝总理昨日与中外记者见面，坦言政府“完全有信心”控制物价抑制通货膨胀
应当说，做这样一个标题，是担了一定的政治风险的。你把物价上涨、通货膨胀这样敏感的问题，放到大标题上，会不会有以偏概全之嫌呢？一旦不稳妥，拍板者是要负责任的啊！
但是，第一，这是天底下老百姓强烈北京最好的去白癜风医院北京看白癜风哪间医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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