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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朝众多的节日活动中,“元宵观灯”最为灿烂夺目。元宵,是指正月十五之夜,加上此夜前后的一夜或两夜,共三夜或五夜。在这段时间里,都鄙的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独具匠心、精巧别致的灯笼,无数的灯笼连成一片,与明月争光;男女老少身着盛装,追逐火影,载歌载舞,通宵达旦,为时间的推移、东天的泛白而惋惜。以追寻灯影、狂歌乱舞而言,则称“元宵观灯”;从悬挂灯笼、点燃灯盏来看,则称“上元张灯”。上元是正月十五,与中元七月十五、下元十月十五相对,这是道教的节日自不用说。热闹非凡的元宵节,是唐代岁时节日中最豪华的习俗。特别是在长安、洛阳、扬州等大都会,其热闹程度远非今日所能想象,挂灯笼也称为灯树或火树,有时也称为山棚,像万灯节那样竞相比大争巧,或是将灯笼挂在从无数根横木伸出的长竿上,或是将灯笼挂在以高柱为中心的像伞一样的圆锥形灯架上,宫殿和王侯贵族的宅邸自不用说,一般士庶人家也都在门口挂上灯笼,数不尽的火影将满城照耀得亮如白昼,连十五满月的澄澈光辉都相形见绌,仅此便可想见其气势是何等恢宏。人们往往把它比喻成现在的电灯照明夜景,不过也许还是比作火树、灯轮之类,或者是我年幼时在东京闹市看到的花瓦斯灯更为恰当。
上元张灯起源于何时,意义何在,是非常值得研究讨论的问题,特别是这一习俗根源上的意味何在,张灯观灯及前后举行的其他祭祀、祈愿、占卜等意义何在,从何事发展而来?作为中国民俗学上的重要问题,也有必要进行充分研究,此处暂且不论。尽管正月十五被看作重要节日而受到重视由来已久,但彻夜的张灯结彩与歌舞游乐似乎始于六朝末,至隋而有文献明确记载,入唐更为普及,到中宗、睿宗时兴盛至极,玄宗时益加豪华。也就是说,六朝末中国北方已有类似上元张灯的活动,北齐柳彧的奏文可以作证,“窃见京邑,爰及外州,每以正月望夜,充街塞陌,聚戏朋游,鸣鼓聒天,燎炬照地,人戴兽面,男为女服,倡优杂技,诡状异形。……竭资破产,竞此一时”。
虽然不能断定“燎炬”就是后世所见的燃灯之风,但可以说这正是正月望夜节日狂欢嬉游的滥觞。根据隋炀帝的诗歌《正月十五通衢建灯夜升南楼》“灯楼千光照,花焰七枝开”等诗句可以知道,盛大的元宵观灯之风已经形成(好像记得在南方,梁代时早有此习俗,但没有深入研究尚不能阐明)。另外,这一风俗是始于中国的中国人独有的活动,抑或从国外某地传来、起源于异国的习俗?这是需要正式论证而非常棘手的问题,所以此处暂不深入,后文只作粗略叙述。
上元前后数夜,以张灯观灯为中心的热闹场面的出现,有众多原因,其中不得不提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平时厉行的夜禁在这几日得以解除,因此人们能够于明月下赏灯影,欢呼漫步,唱歌跳舞,享用美酒佳肴。夜禁是自周代以来各朝各代都厉行的制度,都邑的城郭内自不必说,甚至包括近郊。虽然这是死板规定,又在一些特殊情况下,可以因时制宜、临时改变,但是,夜禁作为一项严格的规定,大体上还是得到贯彻实施的。
唐代也是如此,天下太平,而对于长安、洛阳城里那些有闲有产、追求出游行乐的市民来说,夜晚时,即使是在同坊的一个区划内,连走过一条街的散步也被禁止,而在正月十五的前后数日,正值立春已过半月,春气萌动,且夜禁又被解除,因此在皎皎明月下,满城灯火如海,歌声钟声起于四方,人们盛装艳抹出行,兴高采烈。数年来,由于战争,夜行的自由自然被剥夺了,而这几天夜行或出门游乐完全没有受到限制,所以,古人翘首盼望这一年一度的夜禁解除的心情,现代人是不能充分体会的吧。
下文拟通过征引唐代的书籍、诗文来展现上元观灯的盛事。所引不讲究顺序,只是从手头两三本书籍中选摘漫抄而成,不够完备之处深表歉意。
据今已亡佚的《雍洛灵异小录》记载:“唐朝正月十五夜,许三夜夜行,其寺观街巷,灯明若昼,山棚高百余尺,神龙以后,复加严饰,士女无不夜游,车马塞路,有足不蹑地,浮行数十步者。”山棚是比前面所说的树形、伞形等普通灯树更加复杂精致的灯架,就像用来燃放烟花的架子一样。看上去像藤棚,却被称为山棚,可能是因为增加了仿照蓬莱、瀛洲、方丈仙山模样的装饰物。神龙是中宗年号,据此记载可知神龙以后的灯饰更加华丽。睿宗时,据张鷟《朝野佥载》记载“睿宗先天二年正月十五、十六夜,于京师安福门外作灯轮高二十丈,衣以锦绮,饰以金玉,燃五万盏灯,簇之如花树。宫女千数,衣罗绮,曳锦绣,耀珠翠,施香粉。一花冠、一巾帔皆万钱,装束一妓女皆至三百贯。妙简长安、万年少女妇千余人,衣服、花钗、媚子亦称是,于灯轮下踏歌三日夜,欢乐之极,未始有之。”该记载基本属实而被《唐书》采用。安福门是宫城墙外、官衙街“皇城”西墙二门中的北门,与向西更远的外郭城开远门相对,连接两门的大道,尤其是大道北侧辅兴坊的金仙女冠观(“女冠观”是女道士居住的道观,相当于佛教中的尼寺)、玉真女冠观附近一带,“车马往来,实繁会也”,号为京城西北部第一繁华之地,可以推想当时人山人海的热闹场面。另外,《唐书》曰:“(景龙)四年正月丙寅,及皇后微行以观灯,遂幸萧至忠第。丁卯,微行以观灯,幸韦安石、长宁公主第。”“是夜,放宫女数千人看灯,因此多有亡逸者。”可知天子也被节日的热闹气氛所吸引,与皇后微服出行观看张灯盛况,御驾亲临公主的宅邸或高官的府第,只有在这一夜,一国之君也能暂且脱离无趣的生活,享受数刻春宵。“放宫女数千”,是说如笼中之鸟般的宫女被允许到街上观赏,“多有亡逸者”,不能理解为趁此良机逃亡,而是说与同行伙伴走散,因迷路而不能返回宫中。正如前面引文“足不蹑地,浮行数十步”那样的人多混杂,宋代书籍(如岳珂《桯史》)记载,上元夜都城汴京人多混杂,有夫妇同游而相失者,有名士的幼儿被人贩拐骗而宫女凭借机智来搭救最终平安无事的故事,足以想见唐都当夜的热闹程度,而不断有宫女迷路也就不足为奇。
以上展现的是长安元宵欢娱的一面,洛阳的场景也不逊于长安,同样极其壮观。郑处诲《明皇杂录》记载,玄宗在东都洛阳时——
遇正月望夜,移仗上阳宫,大陈影灯,设庭燎,自禁中至于殿庭,皆设蜡炬,连属不绝。……时有匠毛顺,巧思结创缯采,为楼三十间,高一百五十尺,悬珠玉金银,微风一至,锵然成韵。乃以灯为龙凤虎豹腾跃之状……
展现了规模宏大的灯楼。《明皇杂录》的记事并不可全信,不过仅就对正月灯节的描写,大概的确如此。还有其他关于此地元宵节的记载,如根据元稹《连昌宫词》的自注,正月十四日夜,玄宗在上阳宫新翻一曲,命人演奏。翌日上元夜,玄宗游幸市中,灯下忽闻酒楼上传来熟悉的曲调,正是昨夜所作新曲,本应无人知晓,玄宗大骇,第二天秘密派人捕捉吹笛者,经审问,此人说是十四日夜独自在天津桥上赏月时,听到宫中传来一首妙曲,便细听韵律并在桥栏杆上把曲谱抄记下来,拿来在十五日夜吹奏,这位演奏妙音的吹笛高手,正是长安少年李谟。不用说这是一篇传说,不过作为展现元宵风情的趣闻,值得传诵。
还有一些资料,尽管是传说,但记载了次于长安、洛阳都市的燃灯盛况,值得重视。牛僧孺的《玄怪录》说,开元十八年正月望日,玄宗问会使法术的道士叶法善“四方之盛,陈于此夕,师知何处极丽”?叶天师回答说广陵(扬州)第一。皇帝问是否有法术能让其一见,天师说可以——
俄而虹桥起于殿前,板阁架虚,栏楯若画。……于是帝步而上之,太真及侍臣高力士、黄旙绰、乐官数十人从行,步步渐高,若造云中。俄顷之间,已到广陵矣。月色如昼,街陌绳直,寺观陈设之盛,灯火之光,照灼台殿。士女华丽,若行化焉,而皆仰望曰:“仙人现于五色云中。”……帝大悦焉,乃曰:“此真广陵也?”师曰:“请敕乐官奏《霓裳羽衣》一曲,后可验矣。”
几天后,广陵有司上奏望夜的情况,恰好与皇帝从云中俯瞰到的一致。这一传说足以说明扬州灯火之豪华。
另有一个典故,虽说是附会叶法善的幻术,但也展示了甘肃凉州上元张灯的盛况。接着上面所引《明皇杂录》的故事,《太平广记》(卷26)所录《集异记》(薛用弱撰)谓,与玄宗皇帝共同观赏毛顺所造的壮观灯楼后,叶天师说“影灯之盛,天下固无与比,惟凉州信为亚匹”,玄宗问“师顷尝游乎?”,法善曰:“适自彼来,便蒙召。”上异其言,曰:“今欲一往,得否?”法善曰:“此易耳。”于是令上闭目,约曰:“必不得妄视,若有所视,必当惊骇。”上依其言,闭目距跃,身在霄汉,已而足及地。法善曰:“可以观览。”既视,灯烛连亘十数里,车马骈阗,士女纷杂,上称其善。久之,法善曰:“观览毕,可回矣。”复闭目,与法善腾虚而上,俄顷还故处,而楼下歌吹犹未终。玄宗于凉州,以镂铁如意质酒。翌日命中使,托以他事,使于凉州,因求如意以还,验之非谬。方悟凉州一游并非梦境。在这样一篇虚构之文中能够看作事实的是,在凉州——作为通往西域的要冲,六朝时代开始被称为“胡人的窟宅”,既有伊朗系统的商贾、艺人,又杂居着突厥的军士、西藏的土民——有仅次于首都的元宵张灯之盛。凉州虽说是河西名城,与长安、洛阳相比也不过是僻陬的西边一邑,竟然也有如此盛大的灯节,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但联系到我最后对该习俗的起源等问题的考察,或许能够对此现象作出解释。
描写上元观灯情形的趣话恐怕不止以上所述,如果再多涉猎一些杂书,也还能够选出若干事例,不过暂且到此为止。下面拟摘记两三则反映灯节盛况的诗赋,然后以对节日起源地等问题的考察结尾。
初唐时已经有歌咏元宵灯火的诗篇。卢照邻的《十五夜观灯》云:
锦里开芳宴,兰缸艳早年。
……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接汉(天汉、银河)”对句,是形容灯树;“别有千金笑”,我想可能是侍宴的美人吧;“九枝前”,是指灯树有九枝。
高宗时人崔知贤在上元夜作诗:今夜启城闉,结伴戏芳春。
鼓声撩乱动,风光触处新。
月下多游骑,灯前饶看人。
欢乐无穷已,歌舞达明晨。
这首诗描写了观灯人趁夜禁解除之际,彻夜载歌载舞的场景。与崔知贤同时的韩仲宣有诗:
他乡月夜人,相伴看灯轮。
光随九华出,影共百枝新。
歌钟盛北里,车马沸南邻。
今宵何处好,惟有洛城春。
同样,高瑾有诗:
初年三五夜,相知一两人。
连镳出巷口,飞毂下池漘。
灯光恰似月,人面并如春。
遨游终未已,相欢待日轮。
这些诗作很好地展示了当夜灯光月色下人们出游、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都是以一都一邑为对象描写市民出游的情形,而崔液七绝《夜游》的转结句云“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写的是没有人会呆坐着凝眺明月,因为难得有这样一天夜禁解除,所以人们会珍惜此刻,正如起承句所说“玉漏铜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苏味道的《正月十五夜》亦云“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玉漏、铜壶是古代滴水计时的工具,“莫相催”,是说不要再报时了。崔液还有诗(《上元夜六首》之一)云:
星移汉转日将微,露洒烟飘灯渐稀。
犹惜路傍歌舞处,踌蹰相顾不能归。
晓云已露,曙色东天,人们还是恋恋不舍,不愿回家,此种情形随处可见。与崔、苏二人同时的诗人郭利贞在《上元》中曰:
九陌连灯影,千门度月华。
倾城出宝骑,匝路转香车。
烂熳惟愁晓,周游不问家。
表达了对时间推移的感叹,这里的“周游不问家”,描写的是过于兴奋、不管是谁家都想去拜访的心情。我依然记得,自己幼时在节日的夜晚曾经有过类似的心情和经历。崔液还有诗句曰“公子王孙意气骄,不论相识也相邀”,对于这里的第二句,我曾不甚理解,相邀相识别人不是自然的事吗。联系到郭利贞所解释的,不论是旧识友人还是路上碰面刚有过交谈的新朋友,都不由得产生相邀结伴而行的心情,那么前面崔液的诗句就好解释了。
经过了整夜的拥挤喧闹之后,第二天会发现路上有不少出游仕女遗落的笄簪花钿,此种事情也被写入诗中,如张萧远的《观灯》:
十万人家火烛光,门门开处见红妆。
歌钟喧夜更漏暗,罗绮满街尘土香。
……
宝钗骤马多遗落,依旧明朝在路傍。
又如袁不约的《长安夜游》:
凤城连夜九门通,帝女皇妃出汉宫。
千乘宝莲珠箔卷,万条银烛碧纱笼。
歌声缓过青楼月,香霭潜来紫陌风。
长乐晓钟归骑后,遗簪堕珥满街中。
与此诗歌遥相呼应的是,玄宗皇帝与宫嫔到骊山温泉避暑,卤薄经过后,宫女们的头饰散落满地。袁诗末尾的“长乐晓钟”,大概是长安东郊长乐坡佛寺拂晓的钟声吧。
接下来就讲讲上元张灯的起源,关于这一问题,已有原田淑人博士的考证《由新疆发掘壁画所见的灯树风俗》(《人类学》杂志二十九期十二号,大正三年十二月),还有向达(字觉明)的研究《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这里不再赘述,需要指出的是,上元燃灯之风是作为中亚(中国所谓西域)的佛教风俗东传到中国内地的,而不是中国自然发生的产物。向氏认为张说的诗“帝宫三五戏春台,行雨流风莫妒来。西域灯轮千影合,东华金阙万重开”,可以作为证据,若此属实,鉴于所有传入中国的西域文物,经过改造提炼后都会变得更加华丽优美,所以,可以推想,灯树的陈设经过匠心独运、花费巨资后,也会变得更加艳丽奢华。不过,在西域,灯树、灯轮是正月元日摆设,应该是传入到自古视上元为“三元佳节”之一的中国后,才成为十五日夜晚的风俗。晋代陆翽的《邺中记》谓,石虎在正月元日殿前设置一百二十枝灯,均为铁制,这应是此风俗传入之初的情况,仍然保留着西域风俗的原样,尚未被中土之风消化,不过这也反而成为外来习俗的明证。如此想来,唐代凉州的张灯盛况,是由于靠近西域而较早地接触到了西域风俗,作为边陲之地却有盛大的节日活动便不难理解了。正如开篇所述,在上元节,中国自古以来流传着很多习俗,而且都是民俗学上非常有意思的学术问题,本节只是论述了其中的唐代观灯习俗而已。
(《长安之春》石田干之助著;钱婉约译
清华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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