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达，是西藏阿里地区的一个县，全县人口八千多，全国人口最少的县，但却是极有特色的西域边境地区。札达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她最不像地球。札达是远古大湖湖盆及大河河床历千万年地质变迁而成，札达的地貌在地质学上称河湖相，这是一种独特的“水平岩层地貌”，是高平的山顶被纵向切割侵蚀而成的一条条深深的沟壑，变成了土的林海，土林，因之得名。专家考证，水位线递减，河水的逐渐冲磨，打造出札达土林各种奇特的形状。进入札达，找一处制高点，极目远眺，层层叠叠，参差错落，褶褶皱皱，奇形怪状，森若城郭，在淡蓝色的暮霭里，若隐若现，时隐时现，依傍着远处的雪山，简直就是巨大的魔鬼土城。面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对浩瀚的土林，除了“哇塞”还是“哇塞”！如果说高处远眺收获的是西藏阿里的魔鬼城，那么，穿行在蜿蜒曲折的札达土林峡谷公路中简直就是穿梭于热闹的天上的街市。高低错落的“土林”可谓是千姿百态。阳光下的土林有的似城堡，有的似宫殿，有的似碉楼，有的似军舰，有的似过山汽车，有的似张开的大网，有的似齐整的琴键；有的宛若一字排开的罗汉，有的似队列整齐的一群芭蕾女孩，有的似着裙装的公主，有的似虔诚的祈福者，有的似打坐的菩萨，有的似飞天的仙女，有的似戍边的将士，有的似相拥的母子，有的似仙人的脚板，有的似佛祖富有的手指；有的似兔儿似龟儿似狗儿似猫儿似蛤蟆似大象，等等，这些泥巴的造型，姿态万千，在高原明亮的阳光下，明暗有致，色调金黄，生动富丽，美轮美奂。土林奇特万方的惟妙惟肖的造型，与其说是神奇的自然，不如说是大地的艺术。然而，在距今年以前，同样的阳光中，伫立在札达土林里的却是强盛一时的古格王朝辉煌的宫殿和宏伟的寺院。当时的气象之盛大，场面之气派，地位之重要，从现存的颓败的遗址可见一斑。古格王朝遗址，就是雪藏于札达土林的一块神秘而奇异的瑰宝。它是吐蕃王室后裔在吐蕃西部阿里建立的地方政权，其统治范围最盛时遍及阿里全境，前后世袭了16位国王，统治历史持续长达年之久，跨越了中原王朝宋、元、明三个朝代。它不仅延续了吐蕃世系，而且使曾经遭受灭顶之灾的藏传佛教在吐蕃瓦解后重新找到了立足点，并由此逐渐达到全盛。古格王朝遗址是考古学家钟爱的地方，也是摄影家的天堂。作为“到此一游”的过客，我对古格王朝的历史文化和艺术成就没有太多的兴趣。但我看到了这集宫殿、寺院、洞穴一体的古代王朝极为森严的等级；我感受到一个兴盛了七个世纪的王朝政权一夜之间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灵异般的神秘；一个曾统摄阿里全域的古代王朝自从年前一夜之间消失之后，一直沉睡在荒原大漠的土林里，一直沉睡在历史的记忆里，不为任何人所发现，直到上世纪80年代才开始揭开她神秘的面纱，不能不惊讶于这天方夜谭般的西域传奇。这个距离天空最近的曾经的古代王朝所在地，如今只是西藏阿里的一个叫做“札不让”的行政小村，从一个巍峨的森严的都城到寂寂无名的小村的嬗变，不能不让人心生感叹，感叹这世事之沧桑。现在的古格王朝遗址被远远近近的土林环抱，城堡与土林早已融为一体。只有城堡遗址破败的断壁、荒废的残垣、颓圮的佛塔、坍毁的洞穴，在西下的夕阳里，展现出一种别样的美丽，残缺，悲壮，凄凉，寂寥。一个曾经灿烂过七百年，世袭过十六位国王的王国神秘地退出了历史舞台，留给人们的，除了这些断壁残垣，就是无穷的遐想和深深的遗憾。其实，洞穴房子不只是在古格王朝遗址才有，从古格王朝遗址前往狮泉河的路边土林里是不少见的。我们还专程前往东嘎皮央洞穴遗址，相较于古格王朝遗址，这里的规模小了很多，没有宫殿，只有寺庙，更多的是大大小小的不规则的基本空着的洞穴。有的洞穴还有紧闭的门，是不是住着藏民不知道，但放置着有用的物品是一定的，说明这里的洞穴还在发挥它们的作用。有意思的是，布满洞穴的土林脚下的空地上就是崭新的漂亮的排列整齐的白色民房，看得出，这是国家给藏民的安置房，这是这里的藏民现在的住宅区，是这里的藏民现在的家园。住宅区有篮球场，有健身器材，最为醒目的是窗明几净的东嘎村部（皮央是东嘎村的一个组）。村部的一侧悬挂着的“东嘎村电商服务站”说明这里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闭塞的贫穷的边境藏区，而是现代化的社会主义新农村。有点遗憾，因为时间关系，没有参观一下东嘎皮央的洞穴，没有爬上高处的寺院去游览一番，也没有看到一位成年的藏民，只有用别扭的汉语高喊着“你好”“新年快乐”并向我们奔来的快乐的藏家孩童，想对这里多一点了解，想知道这里的藏民是怎样的从洞穴过渡到崭新的砖房的，是不可能的。但是，土林，完好的洞穴，让我看到了人类的童年。寺院，路边的袖珍转经筒，让我看到了宗教的力量。新居，漂亮的运动场，让我看到了今天札达藏民的幸福生活。札达，最不像地球的地方，却创造过一个王朝政权的辉煌。札达，一个藏西最偏远的边境山区，藏着从洞穴里走出来的文明。这，便是札达给我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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